【正文】
当梅长苏再有意识的时候,房外太阳已经升了老高。
和煦的春光透过纱窗上的破洞倾泻入室,形成了一条条金色的光柱,正好打在他的脸上,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被阳光照射过的眼睛有些酸胀,梅长苏仰躺于榻将手臂搭在眼睛上,冷不丁就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喧嚣的街道,拥挤的人群,蓦然相交的双眼。
冉冉的轻烟,氤氲的茶香,暗藏深意的试探。
纷落的梅瓣,入骨的疼痛,步步紧逼的质问。
想着想着,便将嘴角勾起,扯开一个自嘲的笑。
本以为永世不得再相见,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像回到了同一个起点。
流转的岁月里,到底是有什么变了?还是终究什么都没变?
半晌,日光渐渐偏了方向,曾经被晒得热乎乎的地方也变得不再温暖。梅长苏撑住床沿慢慢坐起身来。
起身时感到身体里舒服多了,想来是定魂珠的作用。
那人肯定发现了吧?居然未曾直接把珠子取走,还真不像他素日耿直的作风。
就这么想知道当年的事吗?梅长苏苦笑。竟能让这个向来铁面无私的青龙真君也生出了徇私枉法之意?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他还有那么多牵挂与放不下。
待他一一确认过后,这颗珠子他自会亲手奉还。
只是……
蔺晨,那些答应过你的事恐怕又要食言了。
或许你说得对,有我这样的朋友的确是不幸。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了你的好意。
然而,这珠子能保得了他一时终究也是护不了他一世。蔺晨为了他上天偷珠,对此他的内心中除了莫大的感激更多的还有愧疚与不忍。
五百多年前,当他以为自己马上会不久于人世时曾将飞流交付于他,那是因为他知道虽然蔺晨外表看起来不靠谱,但其实是极重情意之人,飞流给他照顾,他放心。
蔺晨将他残缺不全的魂魄一直寄于琅琊山巅的老梅树上静养,以吸取日月精华。又以仙丹改了飞流凡人的体质,将他也带回了琅琊山。
在自己沉睡的那段岁月里,都是蔺晨在照顾着那个孩子。
再后来,当他醒来后他就发现,虽然飞流还是喜欢腻着自己一副很讨厌蔺晨的样子,但他的目光会下意识地寻找蔺晨的踪影。没了蔺晨在身边的时候,他也老是神游天外,有时候连自己最心爱的点心都不知道取着吃了。
飞流啊,又在想你蔺晨哥哥了?有时候他会忍不住逗着那个蓝裳的少年。
飞流,才没有!刚才愣神的少年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很快又认真否认道。
要是喜欢就要告诉你蔺晨哥哥,他肯定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没有!才没有!少年争辩着,又像跟谁赌气似的取了面前的点心拼命往嘴巴里塞,嘴巴鼓鼓囊囊的像只花栗鼠。
这么单纯的孩子,像张白纸一样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干净得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而蔺晨呢,就更是不用说,就差没在脸上挂着“我对飞流有兴趣”的牌子四处招摇了。每日没脸没皮明目张胆的有事没事调戏飞流,非要把那个总是喜欢冰着一张俊脸的少年撩拨到面红耳赤才算罢休。
这一对啊……每次看到他们在自己面前吵呀闹的,心情都会好起来。
他是真的感到高兴,能够看到除那人之外自己最牵挂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变成彼此的依靠,也算是有颗大石头落了地。
这样的结局太过于美好,难道他能亲手打碎掉?若真被人发现蔺晨上天宫盗珠,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他和飞流两个人,又要如何走下去?
本就是偷来的年月,一切因他而起,自然也要由他而灭。
这珠子,非还不可。
“吱呀——”一声,梅长苏推开了房门。
门外春光正好,和煦温暖的阳光倾流而下。黄鹂啼声婉转,飞燕衔春泥倏忽来去。屋檐下一窝子雏燕伸长了脖子叽叽喳喳,鹅黄的小嘴开开合合。昨晚绽放的梅花已经凋零殆尽,铺了一地残血般的红色。一旁的野花却开得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有蝶在花间穿梭,忽隐忽现地上下翻飞,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花哪个是蝶。
与昨晚看起来破败不堪萧条森然的景象不同,现在的庭院看起来倒是一副朝气蓬勃生意盎然的景象。
靖王府高高的墙头上,站着一只不知从哪儿来的野猫。
还是只小奶猫,杂着黄白相间的毛,舔着爪子直直地望着他,瘦骨嶙峋的的身子衬着一双琉璃般的眼睛水汪汪的大。
可爱的小东西,又有几分的可怜,也不知饿了多久。梅长苏轻叹一声,手指轻勾,一串小鱼干挂在了指尖。
家里少了一串小鱼干,用了桌上的一粒碎金来换,应该也不亏吧。
看到有了吃的东西,小猫迫不及待地从墙头跳下,落到他的脚边围着他的衣裳下摆转圈,时不时抬头望着他手上的鱼干喵喵地叫着,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听着人心都化了。
蹲下身来,梅长苏将鱼干拨到了小猫面前,让它吃了个够。
等它吃饱后,便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舔着自己的小爪子。梅长苏便蹲着一下一下地给小猫顺着毛,修长的指尖划过柔顺的绒毛,有种温暖的感觉,就连心情也沾染了暖意。小猫被挠得舒服倒也不客气,直接打了哈欠滚倒在了他的掌心,耍赖似的打着滚。
这个小东西……梅长苏索性将它抱进了怀里。小猫自己找了个认为还算不错的位置,阖上了眼睛,感受着梅长苏有一搭没一搭的触碰。
还是你这猫儿来得乖巧懂事,不像那条龙,又蠢又傲,什么都看不通透,偏要一根筋地求什么结果,无畏得很。
你说是吧?
梅长苏低头搔着小猫的下巴,小猫发出几声喵喵作为回应,似乎在附和着他的话。
梅长苏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萧景琰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梅长苏蹲在一片梅花瓣残骸之中,宽袖曳地,嘴角噙笑,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怀中享受着他的爱抚。
萧景琰还没有见过这样笑着的梅长苏。柔和的,轻松的,不设防的,像大雨后枝头初绽的花蕾,散落着纯真的烂漫。
但这样清浅的笑意却在注意他回来时瞬间碎成了水中泡影。
“真君……”梅长苏起身作揖,他怀中的猫一惊,喵地叫一声,就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啧。
这个小没良心的,好吃好喝的喂饱了它,它倒是说走就走了。
梅长苏保持着拱手的动作,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又戴上那张恭谨的面具,那种莫名的焦躁感又上来了。
可能是因为确认自己猜错后的失望吧。
这个人果然不是他要找的人吗?
金陵,自古以来都是繁华富饶之地。
城隍作为一地的保护神,庙中香火烧得自然也是格外得旺。善男信女,比肩接踵。熏香冉冉直上,烟蒸雾缭。几双大红拜烛高燃,照得须长二尺的城隍爷一张怒目而瞪的脸也柔和了几分。
而此时——
“真君降临此地,小仙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被金陵城内万人供奉的城隍正将整个身子伏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起来吧,”冷冷冰冰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有话问你。”
“真君请问,下仙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城隍从地上爬起来,偷偷抹了一把额间的汗珠,从眼角望了一眼那个庄严肃立的真君殿下。那张面如寒霜的脸上带着不可捉摸的表情,让城隍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我且问你,当初本君在此地历劫之时此地都发生过什么,结识过谁,你一一道来,不得隐瞒!”
“这、这……”城隍的面容上现出为难的神情。不像庙中雕像面目狰狞的模样。此人容貌阳刚,看起来耿直木讷,不善言辞,还透着些许憨气。
“怎么,你是不愿说?”
“冤枉啊!”城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都顾不上擦了,“不是下仙不想说,只是历劫之事对真君来说都是过眼云烟,按天规,下仙不可轻易告之,还请真君见谅啊!”
“若本君偏想知道呢?”有灵气在萧景琰的周围似涟漪一圈一圈扩开,声音低沉如闷雷阵阵。
城隍咬咬牙道:“若真君非要逼问,那下仙只能告诉真君一件事,再多却是不能了。”
“说!”
“当年下凡历劫的神兽其实并不止真君一个。”
什么?萧景琰瞪大了眼。“那人是谁!现在何处!”
但不管萧景琰如何追问,城隍还是伏在地上不愿再开口,只是将头伏得低些,再低些。
虽没有得到答案,但也是有了收获。自己要找的人若是同他一样是个神兽,那么那个梅妖就自然不会是他了。
那这个梅妖又是谁呢?
直到萧景琰沉思着离开,城隍才将脸从地上抬起来,眼神里是满满的担忧。
小殊,我照着你的话跟他说了。希望我这次未说错什么话吧。
只是这次你又是为什么要瞒着他呢?城隍刚毅的浓眉都皱到了一处。
“本君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萧景琰钳住梅长苏尖瘦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睛。他们靠得那样近,梅长苏都能感受到萧景琰说话时扑到面容上的热气,只要他们谁稍一倾身,唇舌便能相碰。
但梅长苏也知道,在他们之间隔着的,并不仅仅是距离而已。
梅长苏挣开萧景琰的手,后退了几步,衬着院中落红残骸,目似星火灼灼。
“我本是这院子里的一棵梅树,唤名梅长苏。当年的事,可能没人比我更清楚的了。既然真君想知道,那我一一说给您听便是了。”
【TC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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