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玄幻梗】梅花劫（二）
【正文】
十里秦淮，烟波浩渺。楼台亭榭，围堤而绕。柳丝于河边垂下，如揽镜自怜的美人。柳絮纷纷扬扬，悠悠哉哉地飘过大街小巷，落在行人的肩头发梢。
长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比肩接踵，道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商家店铺。屋檐勾心斗角，招揽生意的旗帜高高扬起，张扬夺目。挑着担子的卖货郎于檐下大声吆喝着，街道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一派盛世王朝之景象。
就算历经朝代更替，世事变迁，这金陵城也一如当年那般繁荣昌盛。
有个白色身影坐在高高的屋檐之上托着脸俯看着底下人潮涌动，云锦织就的白袍随意地衬在身下，眉间一抹红梅印鲜艳夺目。底下人来人往，却没一人看得到他。
但到底还是不同的。
印象中街角有个捏糖人的老师傅，每日都会有一帮孩子围着。如树皮般干枯的双手灵巧地拨弄着颜色各异的糖块，不消一会儿功夫就变戏法似的捏出了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引得一阵带着奶味的惊呼。还有桥头那家卖豆腐脑的店，做出的豆腐花滋味最佳。滑嫩的豆腐脑用白瓷青花碗盛着，摇摇颤颤却是不散，再淋上精心调制煮到透亮的卤汁，更是鲜美非常，吃上一口便觉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
都是在金陵待了一辈子的人，而今已经跟着当年鼎盛一时的大梁帝国一起，被风干在历史的夹层里。只可惜，他们能等得了他十二年，却等不了他这悠悠五百年的漫长岁月。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那样美味的豆腐脑，恐怕是再也吃不到了吧。
虽然心中早已知晓，但还是有淡淡的苦涩在胸腔中晕染开来。
“什么？你说你要去金陵？！”蔺晨在得知这个消息时简直要把手中最心爱的玉杯给捏碎了。他僵硬地扯起嘴角，露出个干巴巴的笑容，“你又在跟我开玩笑了。”
“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梅长苏扭头看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倾泻而下，又像缠绕的脉络，密密麻麻地网住了他瘦削的身子。
“我不听我不听。”蔺晨甩了杯子拿手捂住耳朵，又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我才不听你的歪理邪说，总之你哪儿也别想去！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了，你倒好，还要自己往火坑里跳。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依你了！”
碰上这样的主人，可怜的玉杯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支离破碎的命运，跟着里面清冽的酒水一起碎了一地。
都说做了仙人的超然物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怎的这个倒是完全反着来的么？梅长苏看了看地上的湿痕，无奈地道：“干嘛这么大反应？我不过是出门一趟，迟早都是会回来的。”
“哎哎，你这个小骗子，你自己拍着良心说说这话你讲过多少遍了，有哪次是实现了的？哦，对了，我都忘了，你没有良心。”蔺晨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又来了……”梅长苏扶额，“能不能不要老用这话来呛我？”
“不行！”蔺晨将手揣进袖口，毫不留情地拒绝。
“好啦！怎么说得好像我真的是去送死的似的，我还没去喝过霍州抚仙湖的仙露茶，还没去品尝秦大师的素斋，还没有拜访沱江小灵峡山上的寺庙，还未曾带飞流去凤栖沟看了猴子，最重要的是顶针婆婆的辣花生我还想再多尝尝，怎么舍得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那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啊，带上飞流！还跟你历劫之前一样，我们一起遍访名山大川，醉时同欢醒时同乐不知道有多逍遥！”语气匆匆，泄露出心底点点不安的情绪，“为何偏偏还要回那金陵？”
梅长苏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声音随风变得飘渺而悠远。“只是我没想到自己这一睡就是五百年，醒来后才发现已是沧海桑田，风云变幻。当年的那些人呢，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好？我心中挂念得很，想去看看他们。”
“见到又如何？世间轮回，因果循环，五百年说长不长，但也够人世几多变迁。虽不至于沧海桑田，但也能使物非人也非。既然前尘往事都已尽付东流水，你又何必执着不放手？”
梅长苏苦笑一声叹道：“你说得没错……但我还是想见见现在的他们，你就当是了了我一个心愿吧。”
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狠狠地戳着他眉间的红梅印，蔺晨气鼓鼓地不愿再言语，直把那抹红痕戳得更加艳丽。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清澈的目光里透着执拗，“但我现在好得很，你不是还给了我一颗定魂珠么？有了它我没那么容易魂飞魄散的。”
蔺晨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你总是有你的道理，我反正是说不过你的。”
听到这话，梅长苏嘴角弯了几分，漆黑如点星的眸子璀璨夺目：“蔺晨，长苏何其有幸，能得一良友如你。”
“我又是何其不幸，”蔺晨捧着自己的脸哀叹道，“整天要为你担惊受怕心力交瘁，皱纹都多了几条。再这样下去，这张万千少女魂牵梦绕的俊脸就要毁在你手上了！”
“无妨，脸再撑大些，皱纹也就看不出了。”
“嗯……”蔺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主意。”
“苏哥哥出去一阵，不久就会回来了，你乖乖在这儿等着。”梅长苏捏着飞流的手细细地叮嘱着。
蓝裳的少年咬着嘴唇看着他，眼眶隐隐泛红。
“飞流，一起！”
“有你蔺晨哥哥照顾你……”
“不要！”
“虽然你蔺晨哥哥人是不靠谱了一些，嗯，虽然是不靠谱了很多些……”
“坏人！不要！”
“喂！你们……”听着梅长苏继续边损边劝，旁边充当背景“不靠谱”的蔺晨哥哥表示自己很受伤。
“飞流，听话！”
少年抿着嘴不说话了，漆黑发亮的眸子里滚动着水珠，似乎下一秒就会掉下来。而后一跺脚，登时人就没了踪影。
“啧，小飞流这下是真的伤心了，”蔺晨笼着袖子撞了下梅长苏的肩，“谁叫他苏哥哥不要他了。”
“飞流就拜托你照顾了。”梅长苏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面容上蒙着一层淡淡的苦楚。
这么全心全意依赖着自己的孩子，怎么不叫人心疼？
“照顾！我怎么会不照顾呢！我都照顾了他五百年了，今后还想永远的照顾下去呢！”
“你啊，就是这么老没个正经，飞流才不喜欢你。”
“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他就好了。”蔺晨耸着肩毫不顾忌地说道。
回答地这么坦然反而让梅长苏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这个浪子一般的人也会把心系到一个小人儿身上呢。梅长苏低下头思索了一阵，嘴角露了笑意：“嗯……挺好。”
“长苏，你要记着，不管如何那颗定魂珠你千万千万不能离体。”离开琅琊山之前，蔺晨千叮咛万嘱咐，脸上是难得的严肃。
见惯了他嘻嘻哈哈的样子，这幅正经的模样反而让人觉得哪里不对。看来他还是适合那副散漫的模样，入鬓的剑眉永远张扬得无拘无束。
嗯，下次再见到他时就跟他说说吧，叫他还是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了，不适合他。
随着梅长苏的远去，琅琊山氤氲的山气很快吞噬了那抹白衣飘飘的身影。
看得蔺晨眉头紧蹙，长苏，这次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用法力隐去了额间的梅花印，梅长苏信步走在金陵街上。在山间待着久了，再看喧闹的人群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热闹。
处处都透着人烟气。
屋檐下勤于生意大声叫卖的小贩，河边边洗衣边聊天絮叨的妇女，高阁中声调婉转清亮的歌姬。
鲜活，生动，让人真真实实地感受到活着的气息。
心头有了一丝久违的雀跃。
忽然——
哒、哒、哒……有什么东西跳动着滚到了他的脚边。
一颗珍珠，莹白透亮，浑圆可爱，正中间被穿了小孔，洞口有被细绳摩擦出的痕迹，看起来有段年岁了。
想来是谁随身佩戴的心爱之物。
梅长苏弯下腰想拾起它归还失主。
这么大颗的珍珠还真是少见，他上次看到还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别碰！”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像惊雷一般劈中了梅长苏，让他的身子狠狠地颤了几下，一只手僵在了半空中。
一双骨骼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拾起了地上珠子。
“是你？”梅长苏抬头，正对上了那人刚正无欲的眉眼，薄唇扯开一个微妙的弧度，“那个散仙身边的梅妖？”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