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今心成念(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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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它知道自己不应该乱跑的。
当水牛从梅长苏身上偷偷滑下来的时候,还在心里忐忑着。
若他是发现自己不见的话会怎样?着急吗?会生气吧?会到处找他吗?
只是在那时候,梅长苏正对着手中的金簪看得入神,思绪不知漂荡在何处,所以并没注意到它的一点小小的反常。
那根金簪细细长长的,闪着金属特有的锐利光芒,其上附着着的一抹暗红还未被拭去,像是已经凝固的烛台红泪。
蔺晨哼着小曲,兴高采烈地收拾着东西,虽然人还在这儿,心倒像已经插上翅膀飞回琅琊山了。
回头一看就见到梅长苏还在愣神,蔺晨一咋舌,伸出手在梅长苏眼前一晃:“哎哎!别看了,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出发了!”他拍拍手中的包裹,眼角眉梢都是期待的笑意:“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我的小飞流了。”
梅长苏敛下眉眼,收了金簪,过了半晌之后方淡淡道:“好。”
他们要走了!
水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若他们这次走了是不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它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按说它应该跟着梅长苏离开才对。
自它有意识的那一刻起,它第一眼见着的就是梅长苏。
它出现得突然,就这么拦在了梅长苏的必经之路上。风悠悠地吹,鸟啾啾地叫,梅长苏停下了脚步,两人对视着大眼瞪小眼。
自己是不是吓到他了?
梅长苏微微张开了嘴,睁大了眼,诧异在脸上稍纵即逝。它站在梅长苏身前的模样有些不安,拼命想仰起头看清梅长苏的表情,可是他们离得那么远,它又是那么矮,连旁边的杂草都长得高过它的头顶。
这么一比它就有些泄气,努力踮起的脚跟落下,脑袋也随着重重地垂下来。
直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轻落在它的头顶拍了拍,却像是有什么重重敲在它的心头。弯下腰蹲在他面前的梅长苏浅浅地对它笑开了,他披着耀眼的晨曦和朦胧的雾霭,眼角弯弯笑得像两枚小巧的月牙,眸光浮动间星辰闪耀。
对与水牛来说,梅长苏这人像是对它有种天生的吸引力,让它莫名得想亲近,想讨好,想要跟他在一起。只要他冲自己笑一笑,心里就会涌起像是全世界的花都在面前大朵大朵绽放开一般的幸福。
小小的,蓬蓬的,云朵般柔柔软软的幸福。
后来它跟梅长苏到了金陵城。
它知道梅长苏是来救一个人,他会为那个人露出很悲伤的表情。总是笑着的眼睛没了上弯的弧度,眉头高高皱起,像起伏不平的山丘。它不喜欢梅长苏这副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总觉得梅长苏这副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那眉头皱得那么高,像是揪起了它的心,它多想能伸手帮他细细抚平。
可是到最后它也没见着梅长苏哭——或许这的确是它的错觉,它也没能帮梅长苏抚一抚眉心。
因为它快看不到自己的手了。
皇宫里,梅长苏和蔺晨开始着手帮那人疗伤,它安静地待在梅长苏的衣襟里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若隐若现。
直到它猛然感觉到好像是有一条微不可辨的丝线在牵引着它,开始只是细细微微的,几乎让它以为就是个错觉。但是那份属于另一个人的不安、急切、难过、甚至恐惧种种复杂的情绪越来越清晰,最后如海浪般汹涌而来,都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自己。
它能感应到。
就藏在某个角落里,时强时弱的,让它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是谁呢?它安静地躲在梅长苏的衣襟里跟着他来来去去的时候就忍不住思索着。
那股澎湃着的情感是谁的呢?
直到那天晚上它在萧景琰的床榻上,终于见着了阿苏——那个跟梅长苏长得一模一样却生着狐耳狐尾、缩成一团偷偷哭泣的小人时,它终于明白这些感情的来源。
「原来是你啊。」
本该躲在纱帐后的阿苏猝不及防地被它撩开了遮蔽之物,冷不防地同它双眼对视着,那一脸毫无防备的表情就这么尽数落入水牛眼底。阿苏看起来诧异又无措,甚至慌乱间掩耳盗铃似的抱起了自己的蓬松柔软的尾巴将脸埋到尾巴里企图挡住自己。
有点蠢,不到片刻阿苏自己就意识到了。或许不是有点,是非常。不过这只是条件反射罢了,阿苏松了松怀里的尾巴,稍稍抬起了头,露出一双疑惑的眼,似乎在不解自己总会就被人发现了。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
无法抑制住微微翘起的嘴角,水牛满心都是发现了珍宝般的喜悦,它对阿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冲它伸出了双臂。
「真高兴遇到你。 」
只是可能它已经忘记了自己那个时候还几乎是半透明着。从阿苏见到自己的一眼起,水牛就感到有更加难过的情绪从它那边传递过来,红红的眼眶里似乎又蓄起了水汽。水色潋滟的眸子里,像是撒着无数块灯火的碎片。
诶?水牛有些慌神,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顺手将阿苏抱到了怀里,拍着它的后背小心地安抚着。
「别哭,别哭,会没事的。 」
「我……才没有…… 」
阿苏反驳的声音在它脑海中响起,只是靠在它怀里的身子颤动得厉害了。
「我只是忍不住……」
大颗大颗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沾湿了水牛的衣襟。其实阿苏之前真的没想哭,虽然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也至少没想要彻底哭出来。但是有时候就是这样,在你一个人默默承受的时候,你总是可以忍住不哭;但一旦有人给了你关怀,给了你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的时候,眼泪就不受你自己控制的了。
所以在水牛把它推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它抽了抽鼻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眼泪就蹭了水牛一身。
明明应该是一个狐狸,怎么哭得倒像是只兔子似的。
带着呜咽的嗓音一直回荡在水牛的脑海里,也像是沾了水汽变得潮乎乎的。于是它一边拍着阿苏的背安抚,一边有些无奈地想着。
「我才不是狐狸……更不是兔子!」
揪着它的衣襟正哭得伤心的小人突然抬起头,瞪着红通通的眼看它,只是气势被闪着水色的眼和哭红的鼻头不知削弱了多少。
「好好,不是狐狸,不是兔子。」
水牛重新把阿苏的脑袋埋到自己胸膛上,那覆着柔毛的耳朵随着阿苏的颤抖时不时会蹭到它的下巴,感觉痒痒的,像羽毛般地一直搔到心底。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保护你,所以不想要哭了好不好?」
阿苏睁着湿漉漉的眼怔怔地看它,水牛拉过它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那般英勇而无畏。
可是后来阿苏松开了自己的手。
那一刻,水牛错愕惊慌,同时悲伤的情绪铺天盖地如潮水般袭来,顿时淹没了它。它甚至无法辨别这样浓烈的情绪是来自它自己还是来自阿苏的。
为什么?难道它不想要自己陪着吗?难道它不喜欢吗?
水牛失魂落魄地跟梅长苏回去。
「我要走了。」它在心底默默对另一只“念”说道。「以后还会再遇到吗?」
脑海里的某处像是被触动了一下,一个不属于它的意识探了进来,水牛能感受到它小小的波动,像一根颤巍巍抖动着的线,不强烈,小心翼翼地待在一个角落里。
「是你对吧?」水牛虽然是在询问,语气却是极肯定的。「我都要走了,你都不想说点什么吗?」
「走好……」阿苏犹豫着答道。还是那种带着浸着湿意的鼻音,水牛几乎都可以想象到它双眼泛着泪花的样子,难道那天他们离开后它又哭了?
「你知道我不是想听这个。」水牛有些急了。「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你明明也那么难过?」
它是真的很伤心,水牛能感应到。特别是在现在,它已经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份情绪是属于自己,哪份是属于它的。
「等等!我去找你!」
「什么?」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水牛此刻迫不及待地想来到阿苏身边,想看看它,再牵住它的手。
别怕,要是你不想过来,那就让我来找你。要是你不想握住,那就由我来牵着,只是这次我一定会抓得牢牢地,不会再让你放手了。
穿过迷宫一般的宫殿,躲过一身戎装、步伐整齐的侍卫和端庄秀丽,衣裾如云的侍女,水牛弯下腰在养居殿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热气被吐出又被扑回脸颊上,水牛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似乎要蹦出来了,它才察觉到自己跑得有多用力,汗几乎湿透了后背,被微凉的风一吹,害得它猛得打了个激灵。
「你居然真的来了啊……」
水牛猛然抬头,大殿沉重的木门被微微启开一条缝隙,阿苏踮着脚努力趴在高高的门槛上看他,露出一双不可置疑的眼和一对雪白的三角形耳朵。
它在阿苏面前挺起了胸膛,投在地上的影子被日光无限拉长。它迈出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门槛有点高,不过没有关系,虽然花了点时间,也摔了几次,但水牛还是如愿爬了上去。它毫不在意地拍拍身上的尘土,咧开嘴角从门槛上蹲下来向阿苏伸出了手。阿苏仰着头看它,阳光透着木门的缝隙见洒落,水牛的影子保护似的将它包裹在其中。
耀眼的阳光中,水牛的笑容也灿烂得惊人。可能过了没多久,又可能过了很久,阿苏都觉得它伸出的手该疼了,酸了,它却仍固执地举着,始终没有缩回去。
「不要怕,你担心的,一切有我。」
「现在,牵着。」
「可以吗?」阿苏犹豫着伸手,却被水牛一把抓住,用力地握在手心。
可以的。
你看,它们之间隔着的也就是这么几步和一个也算不了什么的门槛而已。
狂跳着的心,在握住手的那一刻,瞬间安定。
【TBC】
抱歉又拖了很久……
每天都想写,但是没这个熬夜的精力进度就慢了。ORZ
另外这章主要是水牛和阿苏的场合,因为都是“念”,虽然说不了话,但它们之间是可以通过感应交流哒。
就是这样会不会看着有点乱?它们的对话要用什么方式标注出来呢?